三 归家(1 / 1)

携着诸浩奕的手回到官道上,郑福松笑道:“阿姊,看看谁迎咱们来啦!”诸浩奕忙对着小轿拱手道:“啊哟,是我糊涂了,都忘了拜见郑夫人,夫人宽宏大量,还请宽恕则个。”只见一只纤纤素手轻轻拂开帏帐,一袭淡黄装束的温婉女子淡嗔道:“你唤我做郑夫人,我倒该叫你一声‘伯伯’么?”诸浩奕嬉笑道:“那是折煞了小的,董师姐若这么叫,当然也无不可。”

这董师姐闺名单一个酉,其父是本乡进士董飏先,曾官拜礼部郎中,和郑福松家倒是门当户对,两家又是素来交好。郑福松去年刚及十七,两人依父母之言,即便成婚。三人自幼在诸长风门下同门学艺,青梅竹马,情同手足,董酉长二人一岁,尽管入门时间稍晚,二人却一直师姐相称。

董酉笑骂一句:“你总是这般油嘴滑舌,我回去告诉师父,让他老人家打你的板子。”诸浩奕朗声回道:“小弟学艺不精,但自幼练武,身上总有两处练得横练功夫。”郑福松知他要说笑,接口道:“不知是那两处?”诸浩奕大笑道:“便是这铁擀的面皮,铜打的屁……后臀!”他寻思毕竟董酉已经出嫁,是以“屁股”说了一半,而改称“后臀”。他这话一出,师兄弟二人同时哈哈大笑,两个脚夫也是低头憋笑,董酉毕竟已成婚,只得微微掩面而笑,随即轻啐一声,降下帘子。

郑福松示意脚夫可以上路,牵了马和诸浩奕并肩而行。他关切师兄伤势,轻声道:“师兄,你的手还痛吗?”诸浩奕笑道:“这等小伤,何足挂齿?福松,此刻也无外人,师兄师兄的不生分么?”郑福松也笑道:“浩哥说的是。”

诸长风老来得子,诸浩奕出生时早已年过五十。而郑福松之父郑芝龙又是他故人之子,郑芝龙在外面闯荡,将自己幼子托给诸长风,其实二人已差两辈,但诸长风对郑福松甚是关爱,收为弟子亲身教导。是以在门中,即使是诸浩奕和郑福松最小的师兄,年岁也足当得他们父亲。他二人年纪只差两月,既是同门,又是合得来的玩伴,好得如亲兄弟一般。

郑福松道:“浩哥,你适才制住那几个汉子这一手,可真叫小弟佩服得紧,原来你在这‘流霞步’上的造诣这般深厚,只是看你的擒拿手法,又不是本门的招数路子,这一节可叫福松不明白了。”诸浩奕笑道:“福松,爹爹总说的本门武学的要旨是那八字?”郑福松脱口而出:“是‘以慢打快,后发制人’这八字。”

诸浩奕道:“是了,本门武学修至高明境地,‘盖敌力须加吾身,方生效力,苟御制得道,趁其用刚发动之始,审机应变,采取擒获,使还制其身,则我虽弱,常常居制人地位;敌虽强,常居被制地位,难于自由发展,力虽巨奚益’,这方是‘以柔克刚,以弱胜强’的高明道理。你也知我这性子,从小就慢不下来,有道是‘先下手为强’,那几个蟊贼,站定门户大开,我又何须等他们出手?本门擒拿之术,自是没有这等快打之法,我那点粗浅的伎俩,还是从戚大将军的《纪效新书》里‘拳经’这节学来的,算得上偷师了嵩山少林那‘龙爪手’里小擒拿手路子的部分,只是我那点微末道行,又是什么龙爪了?也是这蛇没有爪子,不然我诸浩奕创个‘蛇爪手’,倒是有趣。”

他说到此,顿了一顿,也没注意到郑福松微变的面色,似是自言自语道:“戚大将军这打倭寇的本事,可真是让人好生佩服,只是不知为什么爹爹不许我读那些行军列阵之法,只许我读有关武学一节。”他突然见到郑福松低头不语,怔了一怔,也没多想,笑问道:“但我这法子,去和那张高瞻打,可不行啦,这点是远不如福松你了。”郑福松一呆,抬头问道:“那是为何?”诸浩奕笑道:“你方才把他那么一摔,若是你被这么一摔,那怎样?”郑福松回想适才情景,道:“他起身见了他那些手下被浩哥制服……啊,若是小弟,那么一摔,不说筋断骨折,总也无法立时无恙起身。”诸浩奕道:“是了,其实若他要独斗那几个汉子,也非难事,只是没有‘流霞步’这巧妙身法,做到瞬间制住,非他所能。他是被我这么一唬,失了斗志,其实他一身的横练外门功夫,破绽甚少,我如抢攻于他,那能讨得了好?”郑福松道:“是!”

二人一路说话,只听熙熙攘攘人声传来,已是进了县城,诸浩奕道:“先去拜见爹爹么?”郑福松笑道:“再好不过。”于是二人转向西行。诸浩奕道:“福松,你的扇子给我看看。”郑福松递过折扇,诸浩奕左手接过,拇指在扇骨上的划痕来回摩挲,沉吟道:“福松,你能将那张高瞻摔出这一下子,招式确是精妙,只是这运力尚不到位,不然这扇也不该有划伤,若这扇不是精铁所铸,只是寻常纸扇,那便如何?”郑福松惶然道:“那小弟自是小命不保,运力之法,还请师兄示下。”到了请教武功之时,他手上抱拳,嘴上的称呼也换成了师兄。诸浩奕笑道:“你师兄这糟糕本事还不及你,能示下什么来?咱等会一起请教爹爹便是。福松,你那以小石子击人腰带的手法,也不似爹爹所传呐,那一下子可快得很,若是用个什么暗器,那张高瞻恐怕……嘿嘿,嘿嘿。”郑福松微笑道:“那却是小弟一点家学。”诸浩奕听他似不愿说,也不多问。

说话这当儿,只听一个欣喜的声音道:“小少爷和福松少爷到啦!”郑福松迎上前去,微笑道:“王伯,你好,你身子还是那般壮健。”来人正是诸府的管家王鹤松,郑福松为人极是知礼,对下人也是走上相迎。诸浩奕哈哈一笑,道:“王伯,你这富态模样,旁人还道你是老爷呐!”王鹤松笑眯眯地搓着手,肥胖的身子跟着一颤一颤,道:“少爷便是爱拿小的开心。”他指引着脚夫在外院停好轿子,见董酉走下,深深一揖道:“少奶奶安好。”董酉也是微微一福,道:“王伯辛苦啦。”

王鹤松引着三人进了主厅,诸家是当地有名的武林世家,但老爷子诸长风向来清俭,不喜豪奢,室内只几张简单的柳木桌椅。只听得一道洪亮的长笑道:“松儿,酉儿,你们师娘可想你们得很呐!”内堂里转出二人,当先那老者年过古稀,瘦高身材,白须飘飘,负着双手,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之意,脸上似笼着一层淡淡的荧光,显然是内功精深,却不是诸长风还有谁?他身后是一名中年妇人,带着慈爱笑容,正是诸长风之妻孙若兰,她看起来也就刚不惑之年,其实年龄早过六十,自然是勤修内功,又性子淡泊平和的缘故。孙若兰心下暗笑道:“明明自己挂念得紧,你偏要摆这师父的架子,推成我想啦。”

郑福松上前一步,跪倒在地,对两人分别叩了四个响头,大声道:“弟子郑福松叩见师父,叩见师娘。”董酉跟在丈夫身后,一同叩头行礼。诸长风笑吟吟上前扶起二人,道:“好孩子!起来罢。”董酉叫一声:“师娘!”奔前两步,乳燕般投在孙若兰怀中,她幼时母亲便染病去世,孙若兰又无女儿,二人便如同亲生母女一般。孙若兰抚摸她的长发,微嗔道:“胡闹,胡闹!出嫁的女儿家,还这般撒娇么?”董酉不语,只是抬头微笑。

诸长风看向一旁嬉皮笑脸的诸浩奕,道:“看看你郑师弟夫妻两个,多知礼数!”诸浩奕扮个鬼脸,道:“爹爹,要我天天给你磕头,原来本派还有那‘铁头功’的外门本事练吗?”诸长风笑骂:“臭小子一天到晚没个正形,这说的也成话吗?”瞥见他右手裹着的手帕还在隐隐渗血,沉着脸问道:“怎么出去这一会功夫,弄伤了手?”孙若兰一听,拉过诸浩奕要查看,诸浩奕微笑道:“娘亲宽心,孩儿无恙。说故事这活计,还是郑师弟效劳吧,孩儿只要开口,爹爹怕是又要治我这‘缠夹不清,大吹法螺’之罪。”

见他说的摇头晃脑,众人都是暗自憋笑,诸长风横了他一眼。郑福松行了个礼,开始向师父师娘禀报适才在城外发生的情状。听他说到他一招摔出张高瞻,诸浩奕迅速制住七个同党,二老都是面露欣慰之色;又听他说到这南少林弟子落草为寇,诸长风脸上不禁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;再到举匕自刺一节,孙若兰忍不住低呼一声:“啊!”她心地甚慈,便是寻常家畜受伤,也要救治,更何况想到这人竟要自裁?诸浩奕见娘亲担心,忙道:“这可得亏孩儿平日不听爹爹‘以慢打快’的教诲,抢上前去,握住了那短剑尖儿,不然郑伯伯怕就少了这么个好手下啦!”诸长风哼了一声,道:“福松,你是荐他去你父亲那做事么?”郑福松朗声道:“师父料事如神,弟子见他武艺不俗,是为引荐,驱除鞑子,原是我辈习武之人应为。”诸长风听他说得正气凛然,痛快不已,赞道:“是极,好极!你这番话,不愧是为师的好徒儿!”

诸长风似是思考了一会,道:“松儿,你说这张高瞻上来就是一招‘五丁开山’,也未有多少留情,他怎的如此辣手,上来就要取你性命?”原来郑福松隐去了自己发石子打落了他裤带一节,诸浩奕突然插口道:“那是孩儿见他出言伤人,在他背后叫了声:‘你道他是兔儿爷,你这蛮汉怕是兔儿爷便也不如!’那蠢汉一时大怒,被激而下了狠手。”诸长风怒喝道:“胡闹!若敌人功力再深几分,你这句话岂不立时送了松儿性命?”诸浩奕低头道:“孩儿知错啦!”一边悄悄向郑福松挤眉弄眼,郑福松面色不变,心下暗暗感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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