爱书阁 > 科幻灵异 > 识芯 > 第四章 困顿

第四章 困顿(2 / 2)

吃完早饭,等罐笼的时候,班长给石扳子他们传达了矿上的安全生产新规:

“为迎接总督来本地视察,确保安全生产,从本月开始,每月只发全部工资的70%,其余30%作为各个班的安全生产抵押金,由矿上保管,按季度发放。各班工作中一旦被矿区治安队的安全检查组发现安全隐患,将按《安全生产处罚条例》扣减部分安全生产抵押金;如发生安全事故,则扣减全部安全生产抵押金,并对直接责任人处以追加罚款;若在安全检查中评为优秀,将额外给予工资总额5%的安全奖励,由各班班长酌情分配。附件里有一个《安全生产处罚条例》,我就不给大家念了,大家可以自己拿去看看。”

“早餐每天两坦卡,一个月算三十天,就得六十坦卡,再加上安全生产检查,一个月假设被扣一百多坦卡,算下来,咱以后一个月就剩八百多坦卡的工资了?”石扳子瞬间估算出每月的损失。

“这总督还没来呢,咱哥们先少拿二百坦卡。”帕哲罗忿忿地说。

“你们这帮混小子!不会别让人家挑出毛病啊?”班长瞪了帕哲罗一眼,骂道。

“安全生产一堆啰嗦事,别的活又一点都不减,那就只能加班,可加班费呢?”楚拉曼把工具包往地上一扔,瓮声瓮气地抱怨起来。

“你们几个!学学人家摩尔加和乔汉,人家什么时候抱怨过?”每当石扳子他们牢骚满腹的时候,班长总是搬出摩尔加和乔汉。

摩尔加是从不发牢骚的,他把一切压迫和不公都看作自己前世的罪孽在今生的报应,因此,只要可以继续跪拜梵天,忏悔自己的罪孽,便不觉有什么不妥。而乔汉是从来不在班长面前发牢骚的,他只背着班长,附和着石扳子他们抱怨一下。

“对了,还有黄福平,你看人家,虽然是新来的兄弟,但是也能遵守矿上的各项规定,多好啊!像这样的,以后有了安全奖励,我在分配上,那肯定是要优先考虑的。”班长发现以前很少说话的新人黄福平似乎也要发表意见,摸不准他到底站哪一边,于是赶紧用话先把他笼络住。这招似乎有效果,黄福平欲言又止,终于低头不语。

“那也得先有那5%的奖励才行啊?你看看这处罚条例,比他娘的《梵颂》都长,不就是为找茬准备的吗?”帕哲罗直截了当地反驳道。

乔汉忽然插嘴道:“要我说啊,不如从那奖励中预支一些出来,给安检组买几包烟,不就坏事变好事了?”

“还是你小子弯弯绕多!”班长满意地拍了拍乔汉的肩膀。

可是到了月末,十一班还是被记了罚款。

楚拉曼一拳捶向乔汉的后背,大声嚷嚷道:“你出的什么馊主意?烟送了,还扣了老子一百坦卡!这才一个月,安全奖励就没希望了,等到季末,还不一定扣多少钱呢!”

乔汉瞪了一眼楚拉曼,扶了扶眼镜,显出看他不起的样子,微闭双眼,摇着头,撇着大嘴,不紧不慢地说:“要不是我的妙计,你那一百坦卡都不够扣的!我跟你讲,这都怪十二班!那十二班班长杨腾飞跟斜眼黑蜥关系铁,安检组不敢到他们班撒野!净到咱们这儿……”

“少胡说!”班长一嘴巴扇掉了乔汉的眼镜。显然,乔汉的大嘴触了班长的霉头……

总之,安全新规的颁布并未真的促进安全,仅仅是使石扳子们的生活更加拮据。

屋漏偏逢连夜雨,船迟又遇打头风(1)。收入越来越少,工作越来越难,石扳子父亲的病也越来越重,终于卧床不起。

石扳子有些害怕了。

在一个月休日,天才蒙蒙亮,周围的窝棚都漆黑一片,石扳子却忽然翻身起床,他摸索着开灯,又在门板床下掏了半天,从一只破棉鞋里找着了五千一百零三坦卡,他小心翼翼地把钱塞到自己的帆布包里,拉好帆布包的拉链,按了按,随后,背起父亲,走出窝棚。

乌蓝混沌的天空下,石扳子背着父亲快步走着,小路转到大路,在大路的十字路口,石扳子停下来,焦急地张望,但愿能遇到一辆拉脚的三轮车。他等了许久也不见一辆,于是又向前走了一个路口,总算碰到一辆。然而,车夫见石扳子背着病人,又要去百十公里外的邦立首陀罗中心医院,便撇着嘴,不愿意接这趟活。石扳子赔着笑脸,说着好话,又答应多给一百坦卡车费,车夫才不情不愿地让石扳子把病人搀上车。

刚到中心医院,打前站的石斧子已经在门口等着了。石扳子看着满眼红血丝的石斧子紧张地问:“排到了吗?”石斧子拿出一张纸条,晃了晃,咧开嘴笑了,就像中了彩票——这是他在医院大厅里排了一夜队排到的吠舍专家号。周围几个号贩子不远不近地围着石家人,心有不甘地看着石斧子把那纸条交到石扳子手上,就像错过食物的饥饿的狼。

石扳子背着父亲快步走进医院,不去理睬周围徘徊的号贩子,一口气爬到三楼,把父亲安置在紧挨着诊室门口的凳子上,让跟在后面的斧子坐在父亲身旁,自己则蹲在诊室门口。这样,后来的患者就别想插队了。

等了很久,诊室门外已排起了长队。

又不知等了多久,一个蓄着花白胡子的医生才慢慢踱到石扳子跟前,居高临下地看了看石扳子,石扳子赶紧识趣地让开。花白胡子一言不发,从裤兜口袋里摸出一串钥匙,抖了抖,打开门。石扳子刚想跟进去,却差点撞上花白胡子随手带上的门。

“何大夫是要先换衣服的。”排在后面的首陀罗颇有些瞧不起一大早就堵在诊室门口的乡巴佬。

“一号。”诊室门口的扩音器响起了何大夫厌倦的声音。

石扳子赶紧背起父亲,石斧子则推开诊室的门。石扳子走进诊室,小心翼翼地把父亲从自己背上放下,让他坐在凳子上,石斧子在一旁照顾。石扳子从上衣口袋里掏出着专家号、病历本和化验单,弯着腰,赔着笑,对花白胡子说:“何大夫,您看我家老爷子的病怎么样?我们工厂区的医院说没法用药,他别的脏器也不大好了。”

花白胡子看也没看石扳子,皱着眉头大声呵斥道:“既已无法用药,你还来寻我做甚?”

他的态度令石扳子觉得自己是一种令人厌烦的生物,比如苍蝇。而花白胡子之所以回答石扳子的提问,并不是要解决他的问题,只是为了让石扳子快点从他面前消失。石扳子继续赔着笑脸,弯着腰,对花白胡子说:“您是专家,麻烦您想想办法。”

这时候,一个年轻的医生从门外进来,蹑手蹑脚地走到石扳子旁边,跟石扳子并排站好,也弯着腰,轻声对花白胡子说:“何主任,打扰了,麻烦您看一下我的论文。”说着递过一叠纸。

花白胡子同样不看这个年轻的医生,一把拽过那叠纸,扫了一眼,同样不耐烦地呵斥道:“不知所云!”

年轻的医生惶恐地申辩道:“我是按照您要求写的呀。”

“一派胡言!单说这第二段,就文不对题!”花白胡子把手里的那叠纸摔在桌子上,翻着眼,瞪着那个年轻的医生,盛气凌人的目光像两把刀子刺得那个年轻人往后缩了缩。

“跟你说了多少次了,无事时,多亲近你的学长,彼之德业文章,汝皆可效法。他去年作的论文你没看吗?”花白胡子质问道。

年轻医生犹豫了一下,轻轻地说:“学长的东西我已经仔细研究过了,他的第二部分才写了几十字,我写了一千多字,而且我去图书馆查阅了很多资料,我是想更充分地介绍一下背景?”

“你学长的论文呢?拿来我看!”花白胡子命令道。

年轻医生显然有所准备,赶紧又拿出一叠纸,恭恭敬敬地递到花白胡子跟前,花白胡子一把抢过这叠纸,向后一仰,靠在高大厚实的椅背上,翘起二郎腿,慢慢地翻看。过了好一会儿,花白胡子依旧不看那个年轻的医生,只是看着那叠纸,慢悠悠地说:“他这个——差强人意。你去找小刘,看看他写的,那个是极好的。”

年轻的医生赶紧轻声解释:“何主任,刘同学的那个我也看过,我觉得跟他的那个比起来,似乎还是我的这个比较……”

“我让你去找小刘,按他的标准写!哼,画虎类犬!”花白胡子不容置疑地打断了他。

年轻医生不敢再说话,手忙脚乱地接住花白胡子扔过来的两叠纸,胡乱抱着,可怜兮兮地偷眼看了看石家父子,发现石扳子也正看着他,眼神中带着同情,于是羞红了脸,狼狈地离开了。石扳子站在那里,一时不知道怎么继续他和这位花白胡子之间的谈话。

“你怎么还立在这里?”这是花白胡子第一次抬眼去看始终弯着腰垂手侍立的石扳子,那神情好似把刚才的问话又翻译了一遍:“你这只苍蝇,怎么还没从我眼前消失?”

石扳子赔着笑脸说:“我们家老爷子的病到工厂区医院看了好几回了,那儿的大夫没法子,说只有请到您老才有救。您就帮忙看看吧,何主任。”

不知是石扳子赖着不走的决心打动了他,还是“何主任”三个字比“何大夫”听起来更顺耳,又或许他想到了更好的打发石扳子的主意,花白胡子终于接过石扳子递上来的单子和病历,扫了一眼,说:“先去交检查费,一万坦卡。”

石扳子诧异地轻声质疑:“这些单子里有检查结果的,在这儿……”

石扳子刚怯怯地伸手去翻花白胡子手中的单子,意在指出检查结果的位置。花白胡子却忽然气愤起来,似乎受了极大的冒犯,啪的一声将手中的单子拍在桌子上,对石扳子怒目而视,吼道:“那你另请高明吧!”

石扳子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,开罪了当下最不该开罪的人,赶紧赔着笑,装出一副傻乎乎的样子。

然而,一旁的石家老爷子急了,怎能因自己的病,让儿子这样作贱自己,于是,拽着石扳子的衣襟,大张着嘴吸了一口气,竭力却无力地喊道:“咱不治了,回家死去!”

石扳子赶紧蹲下,安慰道:“爸,没事的,我有钱。”说着,对石斧子使了个眼色,石斧子赶紧连哄带劝地把老爷子搀到外面。

石扳子站起身,笑嘻嘻地向花白胡子道:“您看,老爷子岁数大了,老小孩儿,总闹人。对不住啊!呃,何主任,我今天没带那么多钱,我,我有钱,在家里,嗯,您看,我先交五千坦卡可以吗?剩下的明天我就拿过来……”

石扳子回到矿上,向工友们借钱。有能力借钱给他的人本就不多,再加上不愿意借他的,这事也没办法,谁都知道,这治病救命的钱,借出去了,想还回来,下辈子吧。

最后,还是班长和摩尔加分别借给他两千坦卡,楚拉曼和帕哲罗各自借给他二千五百坦卡。出乎意料地,黄福平借给他一万坦卡;意料之中地,乔汉说最近耍钱,折了本儿,拿不出钱。

石扳子什么也没说,只是暗自下定决心:这钱,一定要还!

他先从借到的钱中拿出一百坦卡给了黑蜥,黑蜥同意石扳子请几天假且不扣工钱,还一反常态地关心起老爷子的病情。

石扳子把剩下的钱拿到邦立首陀罗中心医院。让父亲在那里接受了三天治疗,待父亲的病情稍微稳定了一些,就赶紧转到工厂区的小医院。否则,刚刚借来的钱也不够花了。

一周之后,借来的钱花完了,父亲的病似乎也轻了一些。

于是,出院回家。

为了还债,也为了继续给父亲买药,石扳子每天下班后,除了做饭照顾父亲,还要去离自己窝棚一公里的垃圾场捡垃圾。石扳子觉得这个垃圾场挺好,深夜过去,总能捡些废铜烂铁,多多少少可以换几个钱,补贴家用。

一天夜里,微风徐徐,许多热心养生的婆罗门正在自家的后花园散步,享受着初春的花香。

石扳子则照例独自一人向垃圾场走去。

和风拂面,垃圾场独有的酸臭涌进石扳子的鼻腔。石扳子仿佛闻不到这令人作呕的气味,只顾在垃圾场里寻宝。他刚弯腰捡了个瓶子,突然听到背后有脚步声,猛地回头,迎面一个彪形大汉正挥起一根铁棍。石扳子惊出一身冷汗,猛地跳开,铁棍擦着他的衣襟划过。石扳子随手将手中的瓶子向那大汉扔去,那瓶子在夜色的掩护下狠狠砸在大汉的鼻子上,那大汉的鼻孔立刻涌出鲜血,剧烈的疼痛使他丢下铁棍,捂住鼻子,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,石扳子见机一个垫步,飞起一脚,正踹在大汉的膝关节,大汉站立不稳摔倒在地,石扳子弯腰捡起大汉丢在地上的铁棍,站在大汉面前,用铁棍一指大汉的脑袋,厉声问道:“你是谁?敢阴我?”

大汉被打蒙了,鼻子剧烈的疼痛使他一时无法开口,过了好一会儿,他才骂道:“你他妈的!这片垃圾场是我的!你偷我东西!”

石扳子一听这话,气得乐了起来:“嘿,我还第一次听说捡破烂也有划地盘的。这垃圾不都是先到先得吗?”

“滚!”大汉嚷道,带了哭腔,“这儿的垃圾场一直是我的。我每天都来捡,我就觉得这几天怎么好东西这么少呢。原来是你这狗东西,半夜来偷!”

石扳子一铁棍打到大汉的大腿上,骂道:“他妈的!把嘴给我放干净点!我告诉你,以后这垃圾场我说了算!要是再让我看见你,我就把你的脑袋拧下来!滚吧!别在这儿碍事!”

那大汉一手捂着鼻子,一手按着大腿,一瘸一拐地跑了。石扳子继续捡破烂,却总觉得不安全,不时猛地回头,担心再被人偷袭。

1.《醒世恒言》冯梦龙。

最新小说: 魔鬼在你身后(全3册) 原始荒岛奇遇 人族守望者 影视世界无限穿 戏精宿主的作妖日常 从零开始的沙盒生存游戏 庆云仙 茅山后裔 地球人就要入侵我们星球了 末日之太阳熄灭后