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二(2 / 2)

诗兴助酒性,不觉间酒已喝下不少。眼见诸位酒气上头,主家请师傅撤去酒菜,另上饭菜。一番收拾,四菜一饭摆上桌面。饭乃油盐炒饭,所用材料止米饭、油、盐、葱花而已。然偏是简单,无大鲜遮味亦无亮色惹眼,反愈加考教掌勺之功力。大凡炒饭皆重米质,陈而不馊,干而不瘪。唯有如此,方可粒粒分明且韧齿弹香。之后,油、盐慎量,滑舌引味即可。最后,葱花缀色提香。眼见桌上所摆炒饭,小子心中止思四字,乃干净利落尔。至于四菜,东南西北各摆一盘。东向乃素炒笋尖,翠绿油亮很是愉人。以鸡油热锅且高汤调味,虽是素菜美味却不逊于荤腥,更兼笋尖爽脆,配之炒饭独有妙感。南向为豆瓣茄子,酱红围紫,入眼开胃。鲜入茄身,身软不糜。夹茄覆饭,饭菜同送入口,一二再三吞咽难止。西向乃鱼香肉丝,川菜之妙在于合味,所谓百菜百味实指百材本味合出百种别味。这鱼香肉丝之中无半点鱼腥,却可品出鱼香,便是合味之功。然止品出鱼香仍算不得上品,须得肉附笋甜,笋带肉鲜,木耳吮汁,四色相间。至于北向则为土豆丝,黄盘点红而酸辣可口。此菜用料亦是简单,无非土豆、红椒、姜蒜之类而已,与那油盐炒饭一般考教功力。川中便曾有名厨,收徒之时以此菜做考。这土豆未烹之时,内含水而难透热,故刀工薄厚、火候强弱皆须掌握。常有烹制土豆者,或外熟内生,或外焦内湿,多为刀工、火候有失。各自埋头扒碗,几筷下去饭菜见底。前拼酒后抢饭,此时已口干喉燥,座汤上桌正是及时之雨。每人面前摆一盖碗,内盛鸭汤鱼圆。鱼圆色微墨而香嫩弹牙,配清淡鸭汤以佐之,乃碗中水鲜夏日品。

酒足饭饱,少不得闲扯一番。那喜脸长辈,嘴叼牙签背靠椅,仰面自言道:“活着便好,有美食可享。倘是一朝被震死,那甚么味也吃不到了。哎,死门不死哟。”木脸长辈接话,言道:“那般大震多少年方得遇见?汝这分明杞人忧天,怪话连篇。”主家亦言道:“新朝官军尚未忘本,知其根脉所在。百姓震中遇险,皆拼死相救。真是再遇大震,亦非必死。”忧脸长辈微叹,言道:“世间说来也奇,这官军中有一部,平日专司扑烟灭炎,堪杀火之任。然震中灾民每见其身影便知性命得安,故生志重现而心火重燃,此真乃杀一火而救一火。”汪伯言道:“官军别部所为亦是极善,灾区路阻难行。将军领兵翻山越岭徒步入中,肩抬人扛抢救灾民,无此善举这川中便要多出万千孤魂野鬼,以此观之实乃天大功德。”木脸长辈点烟深吸缓吐,而后言道:“三军用命,各展所长。国外可御敌,国中可挡灾。止是如此镇国之宝免不得叫人眼馋,欲恃高位越权令兵,更作为民请命状,真个演技精湛。”汪伯亦嘲道:“贼心难耐,妄窃虎符。管家掌兵,莫不是想弑主而后撑伞以迎新么?本已人上人,偏要作外奴。亏得堂上一班人稳住朝局,削乱于未然。”主家已烫好茶水,分倒数杯而后请茶,诸人各取一杯慢品。主家小酌数口,端杯言道:“如今国力日强,三军亦今非昔比,立国之初那般穷仗苦仗再不会打。当年手执劣器身作墙以御强寇,想来真个心酸。子一去而不归兮,父母白首伴骨灰。日后吾强彼弱,止叫敌国丧满城。”言至此处,主家落杯,手握拳立于桌面,诵道:

孤鹏俯山川,群蜂遮地皮。

忽察蚊蝇扰,转瞬二鹰袭。

乌蒙伏漆涧,震颤敌胆弦。

皎鸥逐阔浪,众甲摄海权。

臂勒喉颈阀,腕拧关节筋。

腿鞭肝肾府,拳砸面门心。

主家连咏三诗,却不见众人称赞,皆沉默不语。良久,忧脸长辈言道:“数十年未战,难知强弱。步军稍好,水师与飞军怕不是绣花枕头哟。”喜脸长辈言道:“水师好赖曾拼命抢回几个岛子,那飞军倒真无甚功劳。吃穿用度皆选上品供给,然整日油头粉面四处显摆,观之无杀气反溢娇气。坊间已有童谣传唱甚么

天上飞军,地下蹴鞠。

百伺千候,难觅胜机。

步军陆战虎,水师海战威,飞军阅兵美。

莫如解散飞军,把家伙什分与步军水师,也好做些实在事,免得浪费国家资财。哎,空天猎,猎空空矣。”汪伯亦插话道:“水师亦是胡搞,竟将那洋琴搬上舰船,言甚么养将校之文化,直弄得将校乐享欢愉,兵卒苦挨孤寂。一船出海,便是生死与共。官兵一心方可搏胜存命,如这般上下有别,真遇强敌便与自沉无异。至于那洋琴诸般,呸,莫不是文化人便能多呛几口海水?哎,有朝一日,怕是飞军演戏御寇,水师奏乐退敌哟。”听得此言,木脸长辈倒冷笑起来,言道:“新朝与那盖木朝皆为木德,如今权贵之人亦多好盖木之风气。昔年盖木朝文棍六一老头曾狭言甚么水者阴兵者阴武臣亦阴,将诸般勇武言作鬼阴事。今朝承其风,于军中置阴邪之物,便不足为奇。”见众人皆未推其赞,主家亦未恼,倒是微叹言道:“官军本应邦国阳气之精汇聚之处,昔年出境逐米坚大军百里,直打得那米坚主将麦跑跑手足无措,真个是赤阳耀天下之象。如今人言却是日渐暗淡,想来着实痛心。”喜脸长辈接言道:“拒米坚乃释煞灭劫,经那一役,国之东境大体安宁。说来可笑,米坚军中有一憨将名范师傅。此人无甚本事,旦临阵之时便依仗军资器械之丰沛,架起所有火器一通乱射,哪管对面有人无人。待硝烟散尽之时,遣前军闯阵。若遇伏兵袭杀,慌令撤回而后又是一通乱射。如此反复不止,常数十日难陷一阵。米坚为壮军心,竟造出舆论,言范军力大,可凭火器凶煞歼敌,将其军阵战之时所耗弹药作一统计,美其名曰范数。米坚悬于海外,邻邦无强兵,故国中尊水师崇海战。那范师傅虽为步将,其阵前指挥部署却如水师舰炮对轰,好似陆地操船一般。真个是海盗作山贼,板斧当鱼叉。”听得这般点评,众人皆大笑不止。米坚虽国强势大,却非如慕洋犬、软脚虾所言那般完美无瑕,世间之长短其皆占一二。

往来闲聊之间,主家言已品楚酒楚烟,却未食得楚菜,叫小子报上菜名,他日过楚也好尝上一尝。小子顿觉语塞,不知如何作答。汪伯止是笑,却也未见打个圆场。无奈之际,忽得心中一亮,回答道:“楚菜虽比不得川菜精巧,却也不乏亮眼之作。晚辈今日推荐金乌饼、玉屑汤与丹砂垢三食。”之后把此三食好一通夸赞,几位长辈听得一惊一乍,倒是汪伯斜视小子,不作一语。夜深星朗,酒散归家。主家与汪伯携小子送出三位长辈几里,回程之时,汪伯笑言道:“今夜酒席之上一番胡说,此时人少,该言实话了罢?”小子讪讪言道:“席间一时面薄,胡诌几句。那三食实乃红苕面窝、糯米糊酒与米粉蒸肉尔。”主家闻听,哈哈大笑,言果然所料不差。席间诸位长辈皆是密友,常年往来互通有无,小子既瞒不过主家,怕是亦瞒不过那三位,所谓惊讶状定是假装,可怜小子真做了一回小丑,他日必成饭后谈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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